【宇植】下雨天（三）
他想要把屋子里的灯打开，因为下雨天让整个屋子暗了下来，所有的东西都被调低了饱和度，蒙上了浓重的灰色。
陆东植站在他家的窗前，整个人背对着他，像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色。可窗外只剩下一片灰白。朦胧的光线透过浅白色的纱帘，徐仁宇的视线跟随着光，移到了陆东植的腰部。陆东植今天穿的T恤很薄，淋过雨后的布料还没有完全干透，要贴不贴地扒在那可以看清的腰线上。
他一定很冷。
徐仁宇这么想着，靠近了照明开关的脚步改变了方向。他赤着脚，踩进客厅里铺着的毛毯上，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声上。
陆东植离他近了，刚才没能看清的这下全看清了。徐仁宇看着那顺着陆东植的发梢缓慢汇聚后滑向后颈的雨水，他伸出手指替陆东植抹开了那一滴即将滑进他衣领里的水珠。
而陆东植没有说话，仿佛没有感觉到他就在他身后。
徐仁宇起了玩心，指尖在陆东植颈椎的凹陷处触碰，指甲轻轻地刮着陆东植的皮肤，打量着那稍纵即逝的一抹白。
“唰——”地一声，徐仁宇停下了他的动作，他目光移向了陆东植合上窗帘的手。手指放弃了在脖颈的流连，转而贴合上陆东植的手背。
“东植......”
他开口叫着陆东植的名字。瞬间又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住了视线，这次是陆东植微微凸起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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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现在搬了新家，是不是该开始考虑考虑孩子的事情了？”
前几天和父母通电话，又被提到了一直回避着的问题。他们夫妻俩仍用着工作忙当作借口，惹得最后以一种不愉快的方式结束了通话。
不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小孩，不是因为他们不能生小孩。只是他和沈宝景一致认为着，如果他们中间多出了一个小孩，感觉会很奇怪。
可他们又说不出奇怪的点在哪，但这种怪异的感觉让他们决定不再往前。
有时候陆东植甚至会觉得这种怪异其实是在阻止他们一错再错。
他和沈宝景交往了没多久就在双方父母的劝说下迷迷糊糊地结了婚，陆东植拿到结婚证的时候，虽然他不知道沈宝景是怎么想的，但说实话，他试着回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了，连是激动是兴奋是开心还是幸福这种简单的形容词他都找不出来去形容。
他把结婚证锁进抽屉里，连同着那份沉重的不知所措的心情。
依旧是个休息日的下午，沈宝景难得的在家休息，连续高强度的工作让她精神有些透支，和陆东植一起打扫屋子的时候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陆东植看她睡得太香，不忍心把她叫醒，拎着洗干净的衣物筐走去了阳台，小心翼翼地将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窗户合上。
徐仁宇见陆东植从屋内走出来，跟他打着招呼。
“陆先生，又出来晾衣服？”
陆东植看见徐仁宇直挺挺地站在阳台上，一下子笑出来：“感觉最近好像经常能看见徐先生来阳台诶！”
其实不是感觉，最近能在阳台上碰见徐仁宇的概率真的比以前大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开始逐渐变暖和的原因。
不过陆东植还注意到了，至那次他因为香烟味咳嗽以后，便再也没看见过徐仁宇在阳台上抽烟。他没敢跟徐仁宇提起这个话题，至于为什么不敢，连要解释这个为什么，他也不敢。
“是吗？就是突然才发现外面的风景还挺有趣的。”
徐仁宇看着陆东植说。
“诶~这样啊......”陆东植抖开一件衣服，把它挂上衣架。
徐仁宇就看着他，把衣服挂上衣架时抻开腰身的姿态。
“说起来，之前说好要请徐先生吃饭的，徐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啊？”
徐仁宇听他这样询问自己的时间，想起不久前秘书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永成那边的人好像一直想找自己在饭桌上商量事情，但最近自己总是准点下班回家，让秘书有些拿不定主意。
徐仁宇倒是没有立马给陆东植答复，反而笑着问他：“陆先生是以个人名义请我吃饭吗？”
陆东植反应了一会，以为是避嫌不避嫌的事，“当然啊，徐先生请了我一次，我当然要请回来了。”
“如果是陆先生单独请我，我自然是随时都有时间的。”
“那我这边找好了时间再告诉徐先生。”
身后的窗户被拉动，嘎啦嘎啦地发出声响，沈宝景打了个哈欠，探出头来睁着迷糊的睡眼问陆东植：“东植你在跟谁说话啊？”然后才看见已经准备进屋的徐仁宇，两个人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徐仁宇就进屋了。
以深色调为主的房间反映着主人的内心，徐仁宇合上窗户，还能听见陆东植和沈宝景在阳台上说话的声音，他没有心情去听对话的内容，沉着脸把窗帘全都拉上，走回自己的书房，才将一切声音全部都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除干净。
但他不想承认他现在心情很糟。
沈宝景又开始忙了，徐仁宇这么判断。
因为丢垃圾的时候他又开始遇见陆东植了。
“陆先生，早。”他先出声跟陆东植打招呼，大概是出于心情好。
“徐先生早啊，从以前开始就想问了，你起得好早啊……”现在连七点不到，而他记得徐仁宇九点半左右才会去上班。
“嗯，我每天都跑步。”徐仁宇把垃圾丢进指定的投放地点，一身运动装扮其实很容易就看出来他要干吗。
“运动啊，挺好的……”陆东植打着哈哈，怕引火上身。
徐仁宇见他这样，一眼便猜中了他的心思。拿手指戳了一下陆东植没有防备的肚子，字字扎在陆东植的心上：“这软软的是什么？芝士排骨？”他又换了另一块地方戳下去，“烤肉？”
陆东植被他羞得脸都要红了，赶紧拍开徐仁宇的手，脸上带着大义灭亲的壮烈：“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去跑步就是了！呜呜。”
晨跑倒没有陆东植想象得那么难以坚持，徐仁宇带着他有意地放慢着速度，他还能有力气和徐仁宇讨论起最近跟徐仁宇推荐过的小说剧情。
只不过跟着徐仁宇全程跑下来还是把他累得够呛，瘫在椅子上仿佛一具会喘息的尸体。
“起来。”徐仁宇走过来拉他，陆东植的喘息声太大了，大得他耳朵里全是这个声音。
“我是男的，屁股大就让它大吧……”陆东植躲开徐仁宇伸过来的手，颇有誓与长椅共存亡的架势。
徐仁宇本来还没理解陆东植为什么会突然提及屁股，不由地看向陆东植侧身之后尤为明显的曲线，琢磨了半天，才用蛮力把陆东植从椅子上拉起来，说：“跑完步就坐下不会让屁股变大的，”陆东植还没听他说完，眼睛一亮，整个身子向下滑着就要重新回到椅子上躺着。
“但是容易猝死。”徐仁宇勉强箍着陆东植的上半身，不让他回椅子上。
陆东植一听这话，立马抬起头，下巴尖杵在徐仁宇的胸膛前，望着盯着自己的徐仁宇，似乎是在判断徐仁宇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风开始吹拂陆东植暴露出来的腰间软肉。
陆东植打了个激灵，放弃了在椅子上休息的想法，直起膝盖。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徐仁宇后退了一步。
“这周六怎么样？”陆东植把衣服扯整齐，冒出这句话来。
“什么？”
“请徐先生吃饭啊，吃，饭。”陆东植瞥了徐仁宇一眼，“徐先生有什么想吃的吗？”
徐仁宇看着陆东植背着手走在他的前面，说道：“想吃你做的。”
陆东植走路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间，假装自然地转过身来，自卖自夸着：“我做的东西好吃吧！嘿嘿嘿~”
徐仁宇跟上他，点头配合着他：“比一些店里的都要好吃。”
“一些？……算了，还是来我家？”
“好。”
为什么有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有时候又会觉得时间过得漫长。
徐仁宇躺在床上，盯着那显示屏中的星期五跳转成星期六的瞬间，从床上翻下来毛毛躁躁地跑去阳台上。
当然迎接他的只有深蓝的天空和几家还没有熄灭的灯火，自是没有陆东植笑意盈盈的脸。
沾了一袭深夜的孤寂，徐仁宇重新栽回床上，在自我嘲笑中等着睡意袭来。
“早安！徐先生！”
陆东植打开门，满屏的活力朝着徐仁宇袭来。
“早。”
自那天拉着陆东植跑过一次步之后，他们就已经约定俗成的邀着每天早上一起跑步了。
“你今天是什么安排？”徐仁宇问。
“嗯……上午算完账后打扫一下房间，下午出去买菜这样，徐先生你呢？”
今天的安排就是等着和你吃饭。
这是徐仁宇的真实想法，但他不可能明晃晃地把它说出来，徐仁宇是这么回答的：“我上午有个视频会议，下午就没什么事了，不如我陪你一起去买菜吧。”
“好啊！”
徐仁宇没怎么去过超市，倒是去过几次开在小区旁的便利店里买过几次酒。
超市的景象陌生地让他只能紧紧跟在陆东植身边，帮忙推着这个可以装很多东西的推车。
陆东植指着一堆蔬菜问他能不能吃，他虽然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一想自己并没有什么过敏的东西，就一直点着头。
陆东植见他像那种经常放在车上脑袋会不停晃动的玩具，就拿起一把油菜问他：“这是什么？”
“青菜。”
“那这个呢？”他指着菠菜。
“……青菜。”
陆东植瞬间就放弃了他的教学对象。
“徐先生喝酒吗？想喝的话可以去拿几瓶过来哦。”
他指着超市的酒水区。
徐仁宇立马紧张道：“不一起去吗？”
“？”
“万一等下找不到你……”这里这么大，人又那么多。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徐仁宇，陌生又亲近。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
两人买完菜回来，发现小区一角放着一个纸箱，箱子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陆东植本能地走了过去，徐仁宇跟在他的后面拎着塑料袋。
走近了一些也就知道了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猫，幼猫，三只小小的身子抱成一团缩在纸箱的角落里，喊声弱弱的，听起来没有多少力气，感知到了有人接近时才稍微大声了些，不知道是觉得危险想要逼退对方，还是觉察到了自己已经被抛弃想要求着对方收养。
徐仁宇能够感觉到陆东植的心情一下变得没有刚才那么开心，他看见陆东植蹲下身，呆呆地望着纸箱里的那些猫。
他们住的小区是不允许养宠物的。
徐仁宇想开口提醒他。
“走吧，该回去煮饭了。”他还没说出口，陆东植就站起身来朝他一笑。
他不喜欢陆东植这么对他笑，尽管他喜欢看陆东植笑，但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了。
他走上去，把陆东植勉强出来的嘴角拉了下去，对着陆东植说：“不用笑。”
陆东植倒是听他的，徐仁宇说要帮他打下手，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厨房里闹出的笑话这才让他的心情稍微好转了起来。
可是天不尽人意，饭还没有完全做上，屋外的雨点就开始劈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无处不钻的风顺着缝隙灌了进来，发出尖锐的警告声。
徐仁宇看着陆东植时不时注意着窗外，打在窗户上的雨点越来越多，多到玻璃换上了新样式之后，徐仁宇听到陆东植对他说，“徐先生，我，我出去一下！”
他出门的时候拿着伞，徐仁宇能料到他要去干什么。
徐仁宇打着伞下楼，发现陆东植果然在那纸箱面前，撑开的伞罩在纸箱上，而他自己被雨淋湿了大半。
“抱歉，徐先生，今天可能不能请你吃饭了。下雨了，他们会生病的。”
“可你不能养他们。”徐仁宇无情地揭开这个事实。
“我去问有没有人收养它们......”
“这个时间点？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带他们去看医生，看他们是否有受伤还是疾病，这个小区不能养宠物，如果没人愿意收养你还需要和收容所联系。”
“可是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抛弃在大雨中最后发烧死掉吗？！”
陆东植瞪他的时候还不忘继续给那些小猫们撑伞，雨滴一颗颗的砸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像他在哭泣一般。
徐仁宇把伞撑过去替他挡着雨，离开雨伞保护范围的肩膀和后背渐渐被染成了深色。
“我让我朋友过来把它们带走。”
徐仁宇打了个电话，告诉陆东植他朋友马上就会过来。纸盒已经完全被泡湿了，陆东植只好把它们几个抱在怀里，徐仁宇替他举着伞，向着地下车库走去。
周英民停下车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的，一看见徐仁宇就住口了，眼神一个劲地在徐仁宇和陆东植之间打转。等陆东植把幼猫全部小心的放进放有软垫的盒子里后，冲着徐仁宇放出一句：“你欠我的！”然后立马开车，绝尘而去。
陆东植听到这一句话也明白了，在电梯里小小声地跟徐仁宇说着谢谢，声音小得和刚才的那些猫咪们没有什么两样。
徐仁宇笑了，对着陆东植说：“怎么声音小成这样，赶紧回去洗澡吧，免得小猫们没生病，你倒是生病了。”
“徐先生呢？”陆东植在他身后问道。
徐仁宇也淋了不少雨，准备回自己家里，都这样了也不可能还赖在别人家里让人给自己煮饭吃。
“我也回家啊。”他按下密码，一声音乐后拉开自己家的大门。
徐仁宇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扯住，回头望着看起来要比自己还狼狈的陆东植。
他听见陆东植说，
“徐先生，我，我不想一个人......”
徐仁宇盯着陆东植从发梢上滴落下去的水滴，滴答在他家玄关的地板上，来自门外的灯光照得它晶莹剔透。
门失去了力道自然地合上，密码锁自动发出一声“咔哒”的声音，和他的吞咽声一样极为清晰。
那一瞬间徐仁宇在想：
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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